第十六章：特快专递

小张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门口转来转去。

他现在一步也不敢离开中院，即使他的猞猁已经炸着毛躲到前院屋顶上去了。

本来整件事情计划的滴水不漏。

他们张家的队伍兵分三路。一队由张海客等人带着人皮面具，分成数个小组在墨脱镇上行动，负责前期的迷惑任务。汪家上层知道吴邪逃走后没办法离开西藏，只能求助于张起灵，一定会回到墨脱。张海客等人只需要按照张起灵的要求，打出一天的时间差就能完成任务；二队由一队精锐哨兵和四个高级向导负责埋伏，在上山的栈道上包围汪家人，以暗示将对方困住；三队是攻击主力，在汪家人被困住时负责将敌方一击即溃。

然而却还是出了纰漏。

小张哥是在山上负责整体联络。起初“真假吴邪”迷魂阵发挥作用的时候，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但后来二队久久等不来汪家上山的队伍，他就有点坐不住了，他自己在上山的路上一路探查，才发现汪家人根本没选择东北侧这条上山的路线。

瞬时间，【叛徒】【内应】【变故】无数个词语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忽隐忽现。但好歹是张起灵手下的副官，小张哥反应极快，他做了三件事。一是让自己的猞猁马上上山通知三队朝康巴洛湖方向急行军，汪家人上山的路线虽然变了，但目的地终归还是康巴洛湖；二是自己回到埋伏点组织起所有负责埋伏的二队上山，路线都变了，埋伏也没必要了；三让一名向导回报张海客，事情发生的突然，不知道汪家人还有没有后续部队，要张海客做好支援准备。

考虑了一下地形，小张哥就知道他们是走了东南的那条险径。他心知恐怕已经赶不上了，还是让二队沿栈道行军，去康巴洛湖保护张起灵的安全，自己带着大部队追着康巴洛人的信号点狂奔。果然赶到的时候，正撞上康巴洛人和汪家人激战正酣。康巴洛人本来就十分彪悍，与汪家人实力不相上下，张家队伍一到更是如虎添翼，没多久几乎就把汪家的队伍战力削得七七八八。看情况基本稳定了，小张哥找到蓝袍藏人。

“失策失策，没想到这群汪家的狐狸还挺阴险，险些让他们钻了空子。”小张哥嬉皮笑脸的跟藏人赔笑，这人的哨兵测试数据貌似与张起灵相当，以后还用得着呢，他可不想现在就得罪了人。

没想到藏人只是摇了摇头：“来时看没看到张起灵的向导？”

小张哥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吴邪：“吴向导？按计划不是留在河谷喇嘛庙里？”

藏人皱眉道：“时间太紧我们人手不足，他在湖附近负责拦截残余部队。我没看见汪灿，估计是被他撞上了。”

小张哥脑子里顿时一阵轰响，也顾不上交代什么，赶紧带着人往湖边赶。可还没走两步就被二队的向导拦下了，才知道二队在前往康巴洛湖的路上探测到一小队汪家人，竟然不知怎么的被引到了正南侧的悬崖带上。

小张哥当时心就提到嗓子眼儿了，之后再看见靠近悬崖一侧的雪地上一大片血，整个人都开始发毛，赶紧打发人去河谷口守着，张起灵出来二话不说先截住，把人带去吉拉寺。

这事儿他想起来就后怕，就怕当时晚了一步，吴家小三爷这条小命就魂断雪山了。

说起来这吴家人都是怎么养向导的……没见过谁家向导胆子这么肥，主意这么正，人这么熊的……

他正望着天井上的一小片天感叹，就听见外院传来一阵脚步声，扭头就见张海客匆匆从外面赶回来，可人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猛地停下了，看表情就像走得太快撞在一面墙上一样。

“卧槽，这是要杀人啊？”张海客揉着太阳穴嘟囔道，一步也不往前再挪，这院子简直没法呆人，空气中跟飞着刀片似的。

“呵呵，这事儿要搁我身上我还真要杀人了……”小张哥扶了一下眼镜，赶紧把手揣回袖子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头写个检讨书什么的，说不定还能被酌情从轻发落。

“吴邪怎么样了？”张海客抻着脖子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张起灵房间的窗户里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清。他在山上做扫尾工作的时候，就听小张哥队伍里的哨兵说了吴邪的“壮举”，听完脑仁发疼。吴邪这回确实立了功不错，可也太铤而走险了。老实说，张起灵此时此刻还能保持理智已经很不错了。

“失血过多，脖子上这么老长的口子，”小张哥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一看就是匕首割出来的，外加轻微脑波紊乱。他娘的，幸亏当时族长不在现场……二队找到他的时候，他人已经失去意识了。但我觉着跟他脖子上的伤没关系。”

“什么意思？”

“脖子上的伤口虽然吓人，但割得不深，没伤及动脉和喉管。”小张哥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关键问题是我找不到他的精神触梢。以我个人的看法，吴向导现在恐怕不是失血昏迷，而是神游，困在图景里出不来了。”

张海客挑眉。按理说即使受到致命伤，如果精神屏障还是完整的，那就说明向导仍有自控意识，不可能神游。除非在受伤的时候，吴邪试图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动什么手脚，才会因为力竭或精力过度集中而被困在图景里。

“还有个事，”小张哥撇了一下嘴，“咱们族长……好像终于把吴向导搞到手了。”

张海客把眼睛瞪得和他那云豹一样大，沉默了半天，最终只挤出一句话：“了不得，多少张家向导都盼不上的事儿，这回吴老狗的坟头上要冒青烟喽。”

也是，一直以来盯着张起灵的又何止是总军区和汪家，张家自己人不也眼巴巴地都想跟他攀关系么。小张哥一直对这些破事心怀鄙视，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吴老狗坟上冒不冒青烟我不知道，家里那些老头子估计要气得鼻孔里冒烟了。”

“现在怎么办？干等？”

“不等还能干嘛？他现在这情况太特殊。我原来还真没看出来吴家这位小向导还有这两下子，现在楞把族长都挡在屏障外头了，我总觉得他图景里还有什么猫腻。现在谁都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重新掌握控制权。至于咱们这边……族长已经叫我联络小蛇了，今天晚上‘药引子’就到。”

“你们家张小蛇都叫来？”张海客看了他一眼，语气高深莫测，“这是要下血本了。”

小张哥扭头看向张起灵的房门：“哼血本……什么血本能比得过自己的向导？我看这回族长是铁了心了。不过也罢，铃铛既然按计划取出来了，族长这次也完成他作为【张起灵】的任务了，接下来，就让他做几天他自己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俘虏和内鬼的事儿，这些事情平时也是他们俩商量出来个大略方向，最后报告给首席定夺。张海客说完，就跟被谁在身后头绑上一挂鞭炮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小张哥瞥了一眼房门，最后还是视死如归地推门走进去。

房间里非常昏暗，但炭炉是烧着的，十分暖和。

吴邪就被安置在张起灵的床上，如果不看他脖子上那一圈扎眼的绷带，整个人像是睡着了。而吉林塔的首席则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跟小张哥离开前的样子比一动未动。张起灵的东北虎就卧在吴邪身边，尾巴搭在吴邪身上，见是小张哥进来只动了一下耳朵。小满哥不在，大猫整个透着一股凛冽的寂寞感。就像张起灵此时此刻的信息素一样，锋利得要命。

想要一个人痛不欲生，只需要给他希望，再在他眼前将那点希望掐灭就足够了。饶是张起灵这些年修习下来的定性，也只能坐到不当场失控而已。

小张哥站在他身后半米远的距离，他这些年跟着张起灵，虽说早习惯了在危急时刻屏蔽他们家首席的信息素，但这个距离已经算是他屏障能承受的极限了。张起灵没有说话，小张哥知道他在等他汇报。

“族长，汪家人基本都在战斗中死亡了，只抓到两个还有口气的，不过还能不能开口说话就不知道了。一队报告说在悬崖下找到了汪灿的尸体，脖子摔断了，人已经死了。目前一队和二队正在湖周围做最后的搜索和善后工作。”小张哥说道，“泄露计划细节的人我已经找出来了，是汪家人，估计是咱们的队伍之前在镇外卸装备的时候动作不干净，被盯上替换了身份混进来的。他本来想自杀，被我用暗示按下了，现在关在前院，绝对跑不了。”

张起灵依旧保持沉默，小张哥有点犯嘀咕地看着他的后脑勺。他这几天寸步不离，就是怕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崩溃，倒不是说他对张起灵的意志力有什么怀疑，只不过这回这件事太特殊了，而哨兵失去向导后直接发疯的案例又太多了。

哨兵这种生物，看似刀枪不入，没有丝毫弱点，实际上哪儿有人那么完美。即使是因为政治原因而联姻的哨兵，尚且最对自己的向导充满保护欲，更别提自由结合的。

他们对于彼此都是唯一的，但也正因为是唯一的，失去的时候才会尤其痛苦。

小张哥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开口问，张起灵那边终于动了一下，他只侧了点头：“安排回吉林塔的事情，人活着押回去，留到我回去亲审。”

小张哥听见【亲审】二字后抖了一下，接了命令也不再多说一句话，悄悄扭头离开房间。

张起灵和他那老虎跟俩门神似的守着吴邪不挪窝，布置后续任务这些事儿就落到小张哥头上了。不过本来他和张起灵的工作分配也是如此，一个负责拿主意，另一个想方设法执行。张起灵这首席就这点好，给你个任务目标，不限制你执行过程使用什么手段，到时候他只看结果而已。

晚饭过后，小张哥去前院给羁押的那个犯人下了第二次暗示，确保喇嘛庙附近的守卫都在岗之后，又绕到中院一圈。见还是满院子的杀气，做了半天心理斗争，最终还是悻悻回到大门口去。随便找了个台阶一坐，心想山上的石头缝里终于开出花来，本来是好事，可惜这花开的时机不对，开的方式又太惨烈了，千万别再引起山崩才是。

他坐在这脑子里天马行空得正欢，忽然就觉得眼前雪地上的一小片月光被人挡住了。一抬头，就发现一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站在他跟前，正低头看着他。本来就是背着光，那人又只露出一双眼睛，这画面别提多诡异了。小张哥却朝他弯起了嘴角。

“坐这不冷？”那人问道，衣帽下传出个青涩的青年音。

“这不等你呢嘛，我这叫思君心切，望眼欲穿啊。”小张哥见了人就又扯开一脸的痞笑，站起来，“咱俩可是久别重逢……”

青年见惯了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哼了一声：“才一个星期。”

小张哥知道这小子不解风情得很，偷偷凑过去想回味一下他家哨兵信息素的味道，奈何人裹得跟个粽子似的，鼻子吸了半天也不过瘾。

“怎么样，小蛇想我没？”

“想了，”叫做小蛇的年轻人倒是答得干脆， “没人帮着梳理触梢很麻烦。”

“……”

头上一阵拔楞拔楞的声音，就见小张哥的大猞猁一路踩着瓦片探下头来，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张小蛇抬头看了看它，裹严实的帽子围巾里突然传来一阵丝丝的声音。他抬手把围巾里的什么东西往衣服里按了按，嘀咕着“不成，外面冷”。

小张哥眼见着自己的猞猁就快扑下来了，赶紧干咳一声：“呃那什么……东西带来了？”

“嗯，族长呢？”

“里面呢，我带你过去。”

两人并肩一路穿过前院。张小蛇很少有机会被派来西藏这边的据点，年轻人都非常好奇，四处打量喇嘛庙里的装饰，他家那边的风俗和建筑风格与这里不太一样，之前也没见过。

看了一圈就想起了这次来的任务，开口问道：“那向导怎么样了？”

“啧，一言难尽啊。”小张哥摇了摇头。

“还真要用？”张小蛇侧头看他，声音放得很轻，“你知道吧，这个用完以后……”

“我知道，族长肯定也知道，不过总比现在这样干等着强。植物人和普通人，这两种哪个更惨点？”小张哥长出一口气，呼出的白雾瞬间散去，“不过无论是植物人还是普通人，对张家人来说都差不多。哎你说，如果哪天我也变成这样了，是不是能领了养老金直接退休了啊？”

他说的这些对其他塔的哨兵向导来说倒有可能，可惜在吉林塔永远没这机会。张家从不养吃白饭的嘴，而对于小张哥这个坐在次席位置上的人来说，选择更少。他知道的太多了，所以要么干活，要么死。

张小蛇显然最清楚，瞪了他一眼：“闭上嘴。”

小张哥看他那样就忍不住偷笑，知道张小蛇紧张他，心里反而轻松起来。

到中院门口，张小蛇也像张海客一样停下来，一下用手掌捂住鼻子，小脸就皱了起来。

他本来就是从事侦查工作的哨兵，五感自然比张海客要更敏锐一点，受到张起灵信息素的影响恐怕也更厉害。小张哥赶紧回头把他的嗅觉调到最低，一边用精神触梢紧紧抓着自己的哨兵安抚。他的猞猁也从前院跟过来，从墙上跳下来，保护性地贴在张小蛇腿边。张小蛇被自家向导的触梢牢牢包裹着缓了半晌时间，才把手放下来低头摸了摸猞猁的灰毛，朝小张哥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张起灵的屋子。

床上的东北虎这次感觉到了哨兵的气息，抬眼看向张小蛇，尾巴慢慢缠吴邪的手腕上。张起灵虽然一动不动，但屋里站着两名哨兵，即使其中一个没有任何敌意，气氛还是莫名地有点紧张。张起灵现在这状态，也不能要求他匀出更多理智来保持身为首席的镇定了。小张哥半挡在身前，张小蛇感觉到衣服里的精神向导绷紧了肌肉。他让自己尽可能忽略掉东北虎的存在，抬手慢慢解开厚重的外套，从内袋一个特质的皮革带中拿出个小包来，塞给小张哥。

小张哥捏着小包看了一眼，走到张起灵身边，把东西递给他。

“族长，你可想好了。这药用下去，即使吴向导能挺过去，恐怕嗅觉也全废了，到时候你们俩……”

张起灵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瓶，里面灌着多半瓶暗红色的液体。这应该是张家楼里最后的一瓶现成的毛蛇蛇毒了。

张家人因为世代族内通婚，一直患有一种血液遗传疾病，血统越纯正，战斗力越强却也越容易出现神游症状。这种蛇是一种云南找到的毒蛇，很娇气不好养活，一直交由张小蛇这个毒蛇专家负责饲养，提取毒液。

为了蛇的寿命考虑，提取毒液有一个固定的周期，所以这一小瓶东西可以说是十分珍贵。这种蛇毒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封锁哨兵或向导的全部感官，使他们能重新集中精力，是张家用来治疗神游的利器。然而这办法也是下下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患者唤醒。能否从神游中走出来，终究还是要看患者自己的意志力。

另外这个法子本来也是以毒攻毒，因为从鼻腔注入毒液后，虽不致命，但患者会因为神经毒素强烈刺激而丧失嗅觉。对于哨兵来说，失去五感中的一感如同降级一样；而对于向导来说，他们将永远都无法接受到来自自己哨兵信息素的安抚了。仅仅依赖于精神触梢的安抚，谁也无法保证两人在搭档的时候，战斗力还能保持得像以前一样。

换句话说，这一瓶毒液用下去，搞不好吴邪的向导生涯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而吉林塔是不可能允许一个半残的向导呆在他们首席身边的。

小张哥这个角度看不清张起灵的表情。他不可惜这瓶蛇毒，他只是担心张起灵很可能无法接受接下来将发生的变故。

张起灵是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战斗机器，可如果崩得太紧了，时间久了也会崩溃，会出问题。

他的首席点了下头，把小瓶给他，示意他和张小蛇来做，自己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给他们治疗的时间。他知道自己和精神向导守在这里，小张哥和张小蛇是无法靠近吴邪的。

他想起吴邪在河谷喇嘛庙里跟他说的那句话。他以自己的性命证明【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活着】这句话并不是一句空话。张起灵之前认可吴邪的执着与固执，却没意识到吴邪愿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之前明明在浙江塔自己过得这么自在，如今却要承受太多他以前没面对过的事情，张起灵了解吴邪的心性，但还是心疼他。

这次事情是一个契机，他现在对吴邪的决心看得清楚了，心中也定了。只是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了。

他离开时，俯身用自己的手扣在床上的人手上，手指尖在向导干燥的掌心中划动了一下。心里早有了主意。

他想，他可以不要吴向导，他要的是吴邪。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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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族长和族长夫人把心操稀碎的大伯和小舅子【x

小蛇登场~看幻境的时候可喜欢呆萌的小蛇了~

小蛇的精神向导这章没出现正式名字。实际上是一条黑眉锦蛇。又称三索蛇、秤星蛇等，广泛分布于我国各个省区，当然也包括小蛇的家乡云南。体长一般在1.7米以上，个别可以达到2.5米，属于体型较大的无毒蛇类。善于攀爬，是捕鼠高手。

小蛇的精神向导肯定是一条蛇，之所以选黑眉锦蛇是因为《幻境》结尾说他眉毛下藏着一条蛇王的梗。野生黑眉锦蛇性情粗暴但无毒，也与小蛇虽然看起来身手了得，但性格很单纯的设定相符。

看贴吧里有说家养的会比较温顺一点，小张哥可别把小蛇养成家养的啊=_,=

附上黑眉锦蛇图片：

以为能马上能收尾的我果然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