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捌一柒搬运中。。。

【盗笔 瓶邪】立春·拜春贴 下

很正常的民国AU+不正常的神话背景。文末附《四季》背景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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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长白山,则不能不提那山中的药材。千里雪峰就像座天然的药房,黄芪玉竹平贝母,地黄天麻红景天,更别提“东北三宝”中的魁首。康熙年间有人踏破铁鞋,进到这密林之中,烧香奉贡磕头祷念:山神老爷把头在上,弟子进山取货,您老指条明路,待俺们飞黄腾达定回来给您老还愿。殊不知山神也是喜怒无常,一出一进便不知收了多少命去。要说为的是金银珠宝?是也,非也,若能寻得个把的“棒槌”,一家老小自是不愁吃穿。

正是民国十九年立春,江那边的白堤上想来已经是红云朵朵,北方的群山却依然像个顽固的老头儿,不到最后一伐雨来都不肯开山门。说是立春,其实离春天来还早着,气候也依旧冻人。

许是被这冷风刮得毛了,立在门口的吴家小爷咬着牙过去撩了棉布帘放下,也不敢瞧桌前人的眼神。那渊潭似的眸子怕是要比长白山上的北风更要冷上几分。


啧啧,看这架势,莫非真是要逼婚的节奏。


片刻后,吴家小爷也烦了,便抬眼与张家族长对望。说他是书生样貌,手也是捧惯了书卷纸笔,却还是生着长沙老吴家扮猪吃虎的灵魂,打娘胎里有股子怪异的叛逆劲儿。即使是对上这说一不二的黑面煞神,根性也是丝毫未改。只是他这硬气倒不是觉得自己有多占理,只是无意识地绷了绷肩膀给自己壮壮胆色,这才开了口。

“小哥,这事儿咱们也谈过。”

这开头,放是谁晓得这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题。

“那个……张大哥……知道你有这打算吗?”

吴邪这话说完就有些后悔。那闷油瓶子是何等硬骨头,连那位年纪轻轻的陆军上将都拿他没有办法,家里兄弟长辈摇头就能打消他的念头?那是真心痴人说梦。

“他猜到了。”

吴邪算是无奈的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张家人都是怎么想的。走近圆桌落座,单手前伸从盘中捏了个紫砂茶杯出来,圆滚滚的茶壶里沏的是新茶,细闻还有些甜味,想来大约是化了些蜂蜜在里头。

“小哥,你也知道我需要点时间。现在局势这么乱,南方是一塌糊涂,北方这边也是早晚的事儿。况且婚姻大事,就算是……就算是一男一女要结为白头,尚需要思量再三……”更别提是两个男人,需要面临的事情更是多如牛毛。这后半句话是没说出来,但吴邪不信他听不出来。

可那闷瓶子却是毫无反应。

吴家小爷有些气馁,但也忍不住胡思乱想。难道他张起灵就没想过这其中的曲折?还是说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阎罗要弃了这庞大的家族,宁愿背上无子不孝的骂名?恐怕不是没想过,闷油瓶是什么人两年下来他还是有些了解。怕就怕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让这能忍的人也不想忍了,能等的事情也不能等了,这就要做出个决断。


“小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对我说?”

吴家人何其聪明,被质问的一方已经反将一军。可对面的张家族长却不领情,依然挂着一副处变不惊的脸,最后只说了五个字:

“没有时间了。”


吴家小爷先是一愣,然后才道:“什么意思?”声音里有点颤。

“我已经申请下个月调回东北。”张起灵倒是镇定得紧,“上头已经批下来了。”

话音刚落,吴家小爷已经啪地拍了一声桌子站起来。

“不可能!东北这边不出一个月就会被鬼子占了,你是那张学良手下的宠将,他怎么可能——”忽然打住了话头,说起来那上将大人也是姓张的,莫非也是你家人?!若是真的,族长发话自然不能不听,只是回到这东三省来,离了他吴家的地头又进了战火的包围圈,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连帮衬都说不上。那闷油瓶子急着要和他成亲,莫不是觉得自己与张家此番无法全身而退……

“可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中国天大地大,若担心家人,大可将张家大宅举家迁去他处便是,何必还要冒这风险。

张起灵只是摇了摇头:“不是要回来,是走不了。”

这下吴邪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了。眼看着战火就要烧过来了,这张家大宅下莫不是埋了山一般高的金条?一家人非要守着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不走。

“小哥,张家为何要——”

还没等他问完,张家族长也起身拿了花墩上的套棉坎肩递给吴邪。

“这事你不要插手。”说罢就撩了门帘出去,等吴家小爷再想追出去,只见那人的衣角闪过影壁,不见踪影。


吴邪瞪着那影壁上的雕纹直发愣,片刻后才觉得那闷油瓶子的态度有些眼熟。

虽然他对张起灵的了解没那么深入,但清楚这是那闷油瓶子不希望他接触某层真相的态度。以吴邪以往的经验看来,这层真相要么是他承受不起,要么是张起灵觉得他承受不起。

可那闷瓶子也该知道,他吴小三爷是天生的命犯太极,他这么吊着他胃口,只怕他会越钻越深。又在大门口吹了半天冷风,吴邪才出了正房,心里面噼啪地打着小算盘就想从别的张家人那入手,可一绕过影壁才发现自己对这张家大宅的地形完全不熟,出了门左右两边只有灰墙。

吴邪挑了右手的方向,之前张小蛇带他过来时他还特意留意了周遭,可这地方哪儿哪儿都是灰墙黑瓦残雪红灯,也没有什么独特的碑匾。他只求自己不要默默走丢才是。

就是这样,他愣走了十分钟还不见一个人影。雪已经停了,但风依然是冷得像刀片一样。吴家小爷在这条路上的第一条岔路口上停下来,因为他隐约是听见左面的道上飘来阵声响。听起来像极了风声却比风声强得多,吴邪顺着左面的小路下去,那声音渐渐清晰,原是有人欢呼叫好的动静。细细听来,还是一群孩童。


他也不知这里是这张家大宅的哪处了,只见过了一道门后视野豁然开阔,地上的灰石板也被质软的沙土替了去。眼前的院落俨然是按照校场来布置的,大院两旁竖着一排木桩,也不见任何建筑,这院子倒像是用来习武的地方。大院中间围着一群孩子,旁边的一座躺着的石狮子上坐着个老人。一群人都盯着包围圈里,时不时响起一阵喝彩。倒有点回到他小时候在老长沙街头看卖艺的情形。

坐在那的老人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影壁的方向。吴邪想自己怕是刚一迈进这院子就被人家察觉了,也就不再躲躲闪闪,快了几步走近前去。孩子们对他到来是漠不关心,那老人倒是朝他笑了笑,行了个礼,吴邪这才发现这老人正是在门口帮他们牵马的那位,便急忙还了个礼。

“吴家少爷车马劳顿,怎没去休息?”

“心里有些挂怀的事,睡不安稳。”吴邪看了看那包围圈中,这才发现是小张哥和张小蛇立在中间,彼此拉开架势,似乎正在过招,“请问这是……”

就在他询问的这会儿功夫,圈子中的两人又动了起来。

那小张哥的打斗套路有点闷油瓶子的影子。吴邪有幸见过张起灵打架的阵势,那人本就生着一身怪力,和人过招从不按路数出招,但每一下都又快又狠,省去了花里胡哨的动作,杀伤性却丝毫不减。小张哥这打架的路数和张起灵极为相似。

“那小崽子的功夫和族长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下手利索着喽。”那老人笑着道,指了指周围的这群孩子,“在张家,这就算授业了。”

只是不知当初闷油瓶和这小张哥是不是也是看着师傅和别人喂招学成的。小张哥的动作确实利索,但比小哥更阴狠些,不过这些看似阴狠的招数到张小蛇那就像打在棉花上了,也不知是真没打到,还是故意放了水。

吴家祖上不是尚武一族,但吴邪还是能看出些基本招式。张小蛇的很多招式与小张哥极为类似,但细瞧似乎又略有不同。两人你来我往,你进我退,你攻我守,不见武斗好勇斗狠的戾气,倒是平添了一股自然而然的默契,看得人错不开眼珠。几回合下来,连一旁的吴邪也想跟着叫好。

“只是小蛇似是没用上蛇来和那小张哥斗。”吴邪喃喃道。

那老人听了就笑,听他讲,之前张小蛇还被称为“蛇祖”的时候,身手确实不错,但却不是张家人的对手,只有用上毒蛇才能在搏斗中占点上风,碰上稍有些手段的对手也是这般。入了张家后,张小蛇就成了小张哥的徒弟,听那小张哥说是怕他离了蛇后跟人打着吃亏。

“不过那南疆的毒虫毒蛇啊在东北这旮儿也没什么用处。”老人把烟斗在石狮子底座上磕了磕,“那小蛇身上该有十来种的毒蛇,在宅子里他就带着两条,其他的都在窝棚里窝着,要不早给冻死喽。”

说来也是,使用毒蛇也是有利有弊。许是北上后发现了自己蛇艺也有无用武之地的地界儿,张小蛇才叫小张哥磨练他武艺。两人又斗了几十回合,那张小蛇也是少年心性,自己不肯在这些年纪小的学生前服软,小张哥见他斗得认真顺理成章地卖了俩破绽出来,这才分出胜负。

张家小孩们把师傅和小叔团团围住,要他俩把后半段的招式拆招给他们看,小张哥瞧了瞧天色就让一群小孩去缠张小蛇,抬腿要走。还没迈出步去,就被张小蛇揪住袖子。那佤族青年黑着个脸有点不乐意:“下次可不准你放水。”小张哥听了笑嘻嘻地用手指头一推眼镜:“这话回房说去成不。”

他俩也没个避讳的意思,吴邪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心说这小张哥和那闷油瓶子真是截然不同,不正经得很。小张哥见他站在外圈还愣了一下,随后扯了个笑容出来:“嫂夫人怎么有兴致看我们在这比划?”

“小张哥称呼我作吴邪就好,我是……有点事找小蛇。”

小张哥一双眼睛贼得很,吴邪也知道自己那些小九九经不住这人用眼睛上下一扫,不过对方只是笑着说我家那二愣子平日在宅子里也是寂寞,这回逮着说话的了,他也不打扰他俩,去灶房看一圈,这就准备开饭。

吴邪笑着应和了两句,那小张哥前脚一走他便两肩一垮,心说都怪那闷油瓶子平时一副呆头呆脑模样,他都忘了这些镇守长白的张家人有多棘手。


张小蛇被一群小孩闹腾的不行才说明天早课再讲,那张老爷子从石狮子上起来呼喝着让小兔崽子们再练半个小时的功,小蛇这才被让了出来。张小蛇这孩子为人很淡,似乎对谁都是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人倒是不坏。见吴邪等在旁边,就朝他点了点头。

“没想到你不仅蛇用得巧,身手也如此厉害。”

“小时在寨子里练过些基本的,张家功夫练起来大同小异,就是火候不如他们,威力也小。”

“若想适应环境也是不易,就是不知张家人是如何适应这环境的,一大家子人生活在这长白山脚下,家里也不见半个大人,奇怪得很。”吴邪看了看那座远远望去只有一片灰影的雪山,他在杭州除了教书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话里话外都带着钩,碰见张起灵那种打死也不说的,没辙。但换个人就不同了,张小蛇对他印象还不错,吴邪就觉着有点对不住他,不过他也是猴急打听,顾不得那么多了。

“张家人也是三年前搬上来的。”张小蛇果然顺口接道,没听出来吴邪正套他话。


三年前?那阵东北的地头蛇还是奉系军,南京政府刚成立又闹起了南昌起义谁也顾不得北方,那时候张作霖和日本人的合作水面下也是暗潮汹涌。鬼子一开始就打这块地方的主意,吴邪当初在杭州也是听说,张作霖被迫重提“满蒙悬案”后,东北一带就常有中国人和日本人动手的事件。张家可不是个小家族,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想必当时也和那些倭人交过手。

这张家人上至族长下到孩童都武艺了得,莫不是当初得罪了什么人,不得已才躲到了这雪山上。他们这家人纵是武神下凡也是血肉之躯,扛不住那些火枪手雷,这说法倒是值得信服。可那闷油瓶子说“走不了”,听着又不像是被仇人追得满处跑,倒像是这山上有什么非保住不可的东西。

“难不成张家人真在这长白山上埋了座金山?”吴邪嘟囔道,又觉得自己俗不可耐,能选出张起灵这么不食人间烟火模样族长的家族,不像是个人为财死的守财奴啊。又转过来问张小蛇,“那小张哥告诉过你为什么张家人非得守着长白山了么?”

张小蛇看了看他,大概是觉得他有点奇怪,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没有。”

吴邪顿时觉得泄气,不过看张小蛇这样子,似是完全不在乎:“……你就不好奇?”

那耍蛇的青年就看了看天,半晌后摇了摇头:“跟我没关系。”

吴邪心说这孩子真奇了,也不知他是盲目相信还是根本懒得想,还是忍不住想拉个人和自己一个鼻孔出气,想来也只有张小蛇和自己境遇差不多,不算张家人但多少和张家人有点关系:“张家人再留下去,等日本人进来想出去也难了。”张小蛇看着冷淡,但吴邪看得出他挺喜欢张家人,这种关系总不能置张家人于不顾,任他们在这雪山上自生自灭。

没成想那张小蛇摇了摇头,语气自然得很:“他们不走我也跟着他们。”


得,不止是张家人,连这入赘进来的佤族青年都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看着真像是打算和日本人死磕到底。

吴邪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和他们比起来自己这算怎么回事。张家一口咬定要留下看守的东西怕真不是个寻常物件,他这般斤斤计较倒显得自己贪生怕死,现在想来就算是知道了这山上藏着什么,张家人也不会走。张起灵怕是早知道他会刨根问底,中午在正房里那番话与其是求亲,实际上是逼他站队。入了他张家就得有觉悟,若是没这勇气没这气量还是早些下山,别趟这趟浑水。

想到这儿吴家小爷就哭笑不得,心说你们张家又不是天波府,又觉得不对,这么算起来自己还不如那七夫人杜金蛾。

呸,他张起灵还没死呢。※

只是这时候的吴邪和张小蛇都不知道张家人防备的东西比那日本鬼子凶残上几倍,知道时也是后话了。

这厢吴邪神游天外,完全没听见眺楼上响了钟声,张小蛇推了他一下这才注意到一院子小孩儿都互相推搡着朝中厅去了。这才想起来大约是准备开饭了。


进了中厅的堂屋,吴邪这才发现张家也不是一个成年人都没有。敞亮的大屋满满当当地排了五六个大圆桌,座上的除了相互递着大米饭的孩子还有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身上穿着厚实的毛边大袄,打扮得像东三省跑货的皮商。都像是刚进门的样子,可碗里的饭已下了大半。吴邪跟着张小蛇往最里面那桌走,这和张家人气场截然不同的俩人路过哪桌都会引起哪桌年轻人好奇的打量,但也没人开口询问。

最里面那桌坐了几个稍年长的老人,张海客坐在正座上,左手边是刚坐下的小张哥,右手边是正抱着个奶娃娃喂粥的瞬子。张小蛇挨着小张哥坐下,吴邪在桌子上扫了一圈竟不见张起灵的影子,只好挨着张小蛇坐下。他落座时,那几个老人神情都有点不自然,只有早先在校场碰见的那位张大爷笑眯眯地朝他点了点头。

那闷油瓶子怕是早趁着之前他到处闲逛的时间和家里人交了老底,吴邪现在的境遇尴尬的很。也难怪那小张哥一瞧见他就阴阳怪气的,自己这多疑瞎猜的个性在张家人眼中可能还不及心眼儿实诚的张小蛇万一。


若说起中国菜肴,南北一纵东西两端都是各具风味各具特色。吴邪早先在北平上学,就有几个东北的同窗,说起家乡的菜来也是如数家珍。据说东北菜是一菜多味,咸甜分明,色鲜味浓,酥烂香脆却不拘泥于细节,颇像东北人的行事作风。今天亲眼见了,不由得在心里暗叹真是耳闻不如一见。只是吴邪此时心事重重,这一桌好菜在他眼里也黯然失色了。

张海客坐在吴邪对面,隔着桌子就为吴邪斟上一杯烧酒,然后又举了酒杯:“最近族内事务繁忙,要不是吴家小爷,怕真是连这围坐一桌吃饭喝酒的氛围都给忘了。张海客先敬一杯,一是为贵客接风洗尘,二嘛也是感谢吴家小爷为我张家带来些生气。”张海客为人沉稳,话说的也圆润,桌子上没人不捧场。只见他一昂脖子再一翻手,酒杯已经空了。

吴邪对这张大哥的态度心中没底,这时人家给他戴了这么个高帽也不好意思:“张大哥言重。先前总未听小哥提起张家府上的事情,也是心中好奇。自到府上这一半天却是长了不少见识。我这一粒微尘,还怕扰了这雪山深处的桃源清净。”一抬手,一杯酒也干了。

“其实小三爷这话才是言重,现在这世道哪还有什么桃源清净。”瞬子给他斟酒的当间儿,小张哥一边夹菜一边笑道,“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也不是那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仙境,可偏有人看着眼红。真是匪夷所思。”

这小张哥说话段数不在吴邪之下,也是个话中带话,话中套话的高手。他这话有几分试探吴邪是否已经知道了他张家秘密的意思,说得吴邪直在心中苦笑,心说我也奇了怪了,一个两个蹲在这长白山上就不走了,叫人匪夷所思。转念一想,这才开口。

“现在外面派系混战,外人趁机入内。别说是这千里冰封的雪山,怕就怕连天上飞过的鸟和水里游过的鱼,那些鬼子也不肯放过。”

把话题引到了政治上,既点了小张哥的题,也正是落在民众都关注的点上。吴邪心说这话接得是没什么破绽,只是吃个饭说话都要绞尽脑汁,不知道小哥是不是早知道这饭桌上风云际会的,躲到哪儿去独享清净。

那小张哥也不知在想什么,吴邪说完他也不再言语。张海客倒是时不时地询问吴邪两句张起灵在南京的情况,想这张大哥是真心关心自家弟弟,吴邪也就实话实说。后来说起吴邪和张起灵是怎么遇上的,吴邪也一五一十地说了经过,旁边瞬子和张小蛇听得倒是饶有兴致。幸亏那小张哥中途也没再发难,等他们聊完已是酉时将尽,孩子大人们全回了屋。小张哥也带着张小蛇走了,那几位老人向吴邪行礼告辞,吴家小爷总觉得气氛略有缓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待灶房的佣人三三两两的收拾残局,张海客拍了拍吴邪肩膀,抬手示意他到门口小叙。


时间正值三月末,天也有些黑了。皓月当空,有些乌云飘过,雪在下午就该停了,这时也不知是又下起了小雪还是山风带起的雪沫。到了堂屋门口,被夜风一吹,本来微醺的吴家小爷也清醒了点。张海客就在他身边站定了。

这俩人身形有些相似,月光下一个月白长衫一个暗花黑袄,一黑一白赏心悦目。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吴邪心里都开始打起了小鼓,那张海客才迟迟开口。

“你们的事,族长都说了。”吴邪只觉得心里一沉,再想那闷油瓶子是什么人物,这事儿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义,“族长的意思我也猜到了,我那二弟小时就性格孤僻,但却极为懂事,从不主动开口找我要什么。这些年他也是第一次开口跟我提要求,说是要求,其实他身为堂堂族长当然都得听他的,只是这回这事儿实在特殊。”

吴邪只是听着,视线就定在檐下被吹得微动的大红灯笼上。

“吴小爷有所不知。张家自祖上传下来时就是世代的族内通婚,往常别说是外姓的女孩,就连家人在外结交的挚交好友都不能带到本家大宅中来。”

吴邪就觉得那大红灯笼晃得他眼晕。族内通婚?保不准那闷油瓶子早就有了娃娃亲,张家人的功夫那么厉害,就算对方是个大姑娘自己也未必是对手。可一想又不对,那张小蛇是怎么进来的。

“不过祖训是祖训,到这一代,不仅世道变了,族内不少人的思想也变了,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张海客叹道,“对每个孩子来说十岁时的放野都是一个坎,是种筛选的程序。所以张家人自小便历经磨难,很多时候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的,我那两个弟弟也不外如是。只是我那时也是个孩子,说话没什么分量。长大了能主事了又发现自己家的事没想的那么简单,有些事远比儿女情长重要得多,所以只要不影响干正事儿,他们乐意和谁在一块,我也没打算管过。”

于是那张小蛇估计就是头一遭。

“我看得出我那二弟对你如何,普天之下估计也再也没什么人值得他花这么多心思,所以他我倒是不担心。”张海客这才转身面对吴邪,眼神中竟带了点狠厉。

吴邪何其聪明,知道这张大哥口中的意思。他对他们来说毕竟是外人,是个陌生人,更是个生活境遇完全相反的人。他从小生活在吴家团团包围的保护之中没经过什么疾苦,更不知道张家人为了什么不得不看护的东西留在这长白山下。儿女情长是温柔乡,可这漫天的风雪是冰冷的现实。若他吴家小三爷也不过是个凡胎肉体,受不起和张家人一直枯等在雪山下,还是该尽早抽身,别牵扯了张家族长的精力。藕断丝连,落得两方都不得安生。

张海客想必是知道吴邪懂了,也不再明说,只是又远眺夜空。心说这红脸白脸都叫我唱了,这俩弟弟简直是我前世的冤家。

半晌过后,只听身边人衣袂翻动的声音,那吴家小爷朝张海客行了个礼:“不知张大哥知不知道小哥去哪儿了?”

张海客一怔,那吴家小爷语调丝毫不乱,就像刚才那番话没人说过似的:“饭前便见他去了张家祠堂,现在怕是还在那。”

吴邪又问明了张家祠堂的方向,便匆匆离去。


张家大宅里的小道未免太多,好不容易找到了祠堂的院落,里头气氛好生诡异。若不是看见门口石阶上坐着的人,吴邪是决计不敢进去。

那闷油瓶子之前一直望着天空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先前吴邪也见过小张哥发呆,难不成发呆也是张家人的传统。

张家族长看他找到这儿来有点惊讶,不过脸倒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吴邪在张起灵跟前站定,便侧过身去折腾自己那腰带,片刻后手中多了一个物件。正是张起灵当初送他的黑金小刀。

张起灵看着那刀,心知人是留不住了,却迟迟没抬手接过刀来。

见他没有动作,吴邪也蹲下来,他俩个头差不多,一坐一蹲视线也刚好齐平。

“小哥,方才张大哥和我说了些话。我听着也是句句在理,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且不说张家在这长白山上守着什么,就是这张家人的成长境遇,也与我截然不同。我大小算是在蜜罐里泡大的,虽然长大后也外出历练过,却未必够得上你们张家人万一,不说张家人,怕就连小蛇都比我强些。”吴邪把玩着手中的小刀,这刀跟了他两年有余,几乎未出过鞘,好好的一把神兵现在沾了他的味道,戾气尽失,“更何况我吴家也不是等闲之流,现在也是江南一支大户,手下盘口无数,而吴家就我一棵独苗……”

吴邪一手拉过张起灵的手腕,将那小黑刀放在对方掌上,又道:“明天一早我便下山。”

张起灵眼中一暗,心中除了喟叹也有些许安慰,他本无意叫吴邪牵扯进他家的事情中,这回既是吴邪自己拿了主意,他也并不强求。可虽然是这么想,但心里……

谁知那吴小三爷抓着他的手又说道:“现在是三月末了,有的港口该是开了,我坐船南下返回杭州,亲自向家里人说明前因后果,待家里事情交代妥当便北上与你会合。想来那时也该是四月初了,到那时再成亲也不迟。”

这话奇怪得很,他若自己一人回去便不再回来,也没人能跑去杭州吴家的地头上抓他。可张家族长似是不关心这种可能。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也罢,他张起灵一辈子也没信过谁,就单信这一个。信,就一信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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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过后,春鸟啼鸣,就是长白山上也穿绿挂彩,山花遍野。

与这满山春光旖旎相比,张家一对新人过门的仪式却是平静祥和,低调内敛。

反正聘的也不是花容月貌的娇小姐,比起形式更重要的是结果。

中厅之中有人高喊一声“礼成”,那新郎官便牵了自己刚过了门的“族长夫人”的腰带,把那把小黑刀系了上去。一时间孩童的笑声,旁人的祝贺声不绝于耳。

三月拜春,四月这才将春真正迎进了家门。


——《立春·拜春贴》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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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算是小三爷借杨家将的梗吐槽自己太磨叽。天波府是杨家府邸的名字,七夫人杜金蛾是杨七郎杨延嗣的妻子,俩人应该是私定终身一直没名正言顺嫁进杨家,后来杨七郎在金沙滩一战中被奸人害死,杜金蛾于城下认佘太君,佘太君的意思是七郎也死了不想耽误人家姑娘,若是杜金蛾反悔也成,天波府那时男丁全死在战场上,朝中也有人要害杨家,可以说是四面埋伏,但七夫人杜金蛾是毅然嫁入杨家。可惜小说上没写杨七郎和杜金蛾是怎么个情况,我除了杨宗保x穆桂英以外还是蛮喜欢这对的……


------- 关于《四季》的背景 ---------


这么正常的AU,其实背景是神话背景……

不过没有影响,因为文里是不会涉及神话元素的,一干人等当做普通人看就行。

这里讲背景,主要是强迫症星人执念,把张家死守长白山、与汪家世代相争的由来说说,因为目前已经写完的《立春》和《大暑》两篇没提过,《白露》和《冬至》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写……

(与原著部分设定不同,纯属虚构,全靠脑补=_,=)


《酉阳杂俎·玉格》中记载:“有罗酆山 ,在北方癸地,周廻三万里,高二千六百里,洞天六宫,周一万里,高二千六百里,是为六天鬼神之宫……人死皆至其中。”

酆都山上有酆都大帝,为天下鬼魂之宗,凡世间生灵之类,死後均入地府,魂魄均隶属于酆都大帝管辖。酆都大帝座下有七十五司,各司其职,负责捉捕、收押各种类型的鬼魂。

在这七十五司之中,有一掌生死司,其中有一对鬼差原是同姓兄弟,哥哥名为祁,弟弟名为奉。兄弟两个因为忍受不了永远位列末位在地府中听万鬼哭嚎,便窃走长生簿双双出逃。奉生性狡猾多疑,害怕祁背叛自己便提议将长生簿一分为二,各持一半带在身上。


两人从酆都一路逃到不咸山(长白山古称)一带,奉一直垂涎长生簿中长生秘术便拿出来研究,不想灵气外露,引来天雷,雷火击中纸页只留下一两枚残页。酆都鬼将受天雷指引,飞至不咸山围堵两人。祁情急之下将奉推入河中,自己带着剩下的半张长生簿将鬼将引开。

祁不知道的是,不咸山上曾有一处被封锁千年的鬼门,他手中的长生簿乃是吞万只冤死孤魂后凝炼出的产物。之前因为两张长生簿一直形影不离,封印尚且能压制其中的戾气。但此时只剩半张,其中流泻出的力量与封闭的鬼门产生共鸣,会促使鬼门大开。

此处鬼门若开,定有地狱业火冲门而出,从此生灵涂炭,此山再无白头。


祁不忍因自己私欲牵连无辜,便将半页长生簿以冥火点燃吞入腹中,以自身修为化解长生簿怨气。但他修为尚浅,虽然勉强阻止了鬼门打开,却不得已陷入被万鬼噬魂的痛苦。

酆都大帝得知此事,觉得祁心中尚有良识,便出面祝他消化了长生簿中的戾气。

长生簿受损,其中部分恶鬼潜逃,不咸山鬼门封印又有随时破裂的危险。天帝降罪,祁主动请罪并揽下了弟弟身上的罪过。酆都大帝出面为祁求情,说可以令他戴罪立功。

为啥能戴罪立功,原因很简单:祁消化长生簿戾气之后与它合二为一,只有他和他的后人能以戾气镇守不咸山鬼门,使它永不打开为祸人间。

所以酆都大帝的意思就是:祁与其子子孙孙需守护不咸山鬼门,永生永世不得离开,直至戾气散尽。

祁领命后回到不咸山,化身道士,改姓为张。一边守门一边在不咸山周围的枯墓中搜索脱逃的恶鬼,被周围百姓误认为盗墓贼,久而久之发展出发丘一派。(噫这洗白_(:3 」∠ )_)


另一边,弟弟奉受到兄长保护一直躲在“凤凰城”(不是凤凰古城,是银川的古称)一带,他苦心研究长生簿残片不得其法。瓶颈之际,偶遇长生簿中脱逃的厉鬼。厉鬼为独吞他的修为化形,将祁的遭遇告诉给奉,却隐去了祁为救苍生吞长生簿而被万鬼噬魂的部分。奉本心存恶念,得知兄弟获得长生秘法,自己却东躲西藏被鬼将追捕,妒火中烧,认为祁“戴罪立功”是以他的下落换来了现在的地位。

厉鬼借机附身于奉,不料奉因受长生簿残片影响反噬厉鬼魂魄,意外修得长生秘法。从此脱胎换骨,改姓为汪,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渴望有一天能灭绝祁在不咸山的势力,独占鬼门后的力量。


1216年,蒲鲜万奴于曷懒路(吉林与朝鲜交界)自立为王。张为保护鬼门的秘密,与其达成协议,令女真人与张家结为同盟,并与女真族人联姻。

此时不咸山附近的恶鬼已经被清缴完毕,祁(或称张)家族为了进一步扩大势力的同时保护鬼门的秘密,开始从山下捡来孤儿收作外家,从小调教,代替本家到不咸山外捉鬼。历时百年将长生簿中逃出的恶鬼捉回收押。也是在这时,张发现了长生秘法背后的隐患:虽然可享有比凡人更久的寿命,但命数尽时均会尸化,不得善终。

张求教与酆都大帝,酆都大帝赐他一枚辟邪黑麒麟纹,血液越纯者画此麒麟纹,可在其死后压制身体中的戾气,保其不得尸化,但代价是魂魄不可进入轮回。张心知自己的血脉代代延续,迟早会有耗尽长生薄戾气的一天,那一天便是张家自由之日,但也可能是灭族之日。但在此之前该如何保证不咸山鬼门不被冲开?


此时奉(汪)因为同样吸收长生簿力量,衰退的同时开始有尸化迹象,走投无路下带族人上山与张家争夺鬼门。张才知道汪就是自己的弟弟,但兄弟二人间隙之深已经无法弥补。最终汪家被张家和女真人联手阻止,残族逃下不咸山。这一战中汪被张亲手杀死,张自己也身受重伤。

张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为了后代能等到戾气消散的那一天,他在身上纹上黑麒麟,以黑金刀取自己心脏,要子嗣混以他的骨血和陨铁炼化出一块陨玉,又以陨玉雕刻为玺,称为鬼玺。鬼玺力量恒久不衰,可保不咸山鬼门永不被人打开。每代张家人中需要选出血缘最纯者成为族长,纹麒麟纹,守护鬼玺。命数尽时选出下一任继承者,留下鬼玺,放干全身的血涂在鬼门上,修补鬼门封印,代代不息,直到戾气消去。


日月更替,直到汪的嫡系汪藏海继任汪家族长,他伪装后偷偷潜入长白山探明鬼门位置,不想被女真人所抓误打误撞找到了鬼门,汪藏海将鬼门所在记录在三条蛇眉铜鱼上,留在各个古墓之中,谎称找到鬼门即可找到长生之法,实为诱导活人以生魂饲门,放出恶鬼。

鬼门秘密为世人所知,但真正能找到鬼门的人寥寥无几。在长久的消耗中,张家本家与外家渐生嫌隙,汪家伺机与张家外族合作,开始全面渗透进长白山中。

也就是在这一时间,张家本家已经几乎没有纯血后裔,长生簿留下的戾气也所剩无几。张一直渴望着的放张家人自由的时间节点近在咫尺。

而站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的最后一任张家族长,就是张起灵。



【这就是前传比正传还复杂系列】

然而是鬼差后裔也没卵用,到小哥这一代基本连阴阳眼都不趁了_(:3 」∠ )_

关于《四季》的一些小片段,有兴趣可见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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